想为你死千千万万遍

2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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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有什么意义呢,生活没有意义。

周衷走在路上,大城市市中心还是灯火通明,人群川流,她走在其中格格不入。

像一个乞丐。虽然她出门前还是特意装扮过自己。她穿着从前就爱穿的一件黑色薄卫衣,袖子很长盖过手背,她可以很轻松地攥着自己的袖子。

她回头看一眼沈墨。沈墨戴着耳机在她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偶尔瞟一眼她,确认她没有突然跑到马路上被车撞倒。瞟也瞟得漫不经心,就算她真被撞倒了应该也是慢悠悠走过去,确认没死再打120。

周衷不在意这个。她不在意任何东西。她关心过别人吗?没有。她只关心她自己。

真的很没意思,她想。沈墨看了一眼手机。这就对了,她笑。放假的一周她无所事事,给一些以前的朋友发消息,很多回答惊人地相似。我在聚会。我去聚会啦。我在聚会的路上。她说嗯嗯去吧。有意思吗?在他们看不到的屏幕后面她想,批驳,斥责。有意思吗?你们认识吗?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尴尬地吃饭,破冰,价格颇丰的佳肴尝在嘴里索然无味,随时准备着恭维和接受恭维。学长好,学姐好,学弟学妹不敢当。如果我去只能把场面搞成冰封的僵局。

所以她没有参与任何聚会,虽然单纯的吃饭确实是有意思的。真的很有意思,所以她叫沈墨出来吃烧烤。虽然依旧不会获得什么精彩人生体验,但至少能确定不会听见旁边人非得和自己说点什么有关他们自己的事。她真的讨厌了解别人的生活想法。

“我想吃火锅。”她对着后面说。沈墨说行。连什么下次吃都没说。周衷知道她现在看起来只是个醉鬼。可是她其实很清醒,她喝酒上脸只是因为什么酒精氧化酶比较少。大概吧。她已经忘记这个考点。

所以她自己思考什么时候去吃火锅。不行,没有时间了。没有假期。假期短于两天她就哪里也不想去,她只想睡觉,她甚至痛恨周末,周末真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东西,如果在周末吃了一顿很好的饭,看了一本很好的书、一部很好的电影,那么书翻到最后一页电影看到最后一秒,甚至饭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周衷都会哭。因为这意味着世界上两件最残忍的事汇聚到了一起,那就是快乐的结束和痛苦的开始。

再说吧,不去了。她想。他们去坐地铁,地铁里有个人看着她这个醉鬼给她让座,她看了会儿那个小姐姐,挺好看,别着一个高等院校的校徽。周衷想当时自己差了几分。不想了。大概差了那么一张试卷的分。她不想想了。过去的她已经死了。未来的她不停在挣扎着不想出生。

一个小时后,转车,半个小时后,到站。林一发来一条消息说,他夜自习下课了。真好,周衷想。她不知道哪里好,只是想说一些他人真好。似乎以此能有效压抑未来的她的生存欲望。可她每时每刻在不断地出生。

上帝啊。饶了我吧。周衷跌跌撞撞走出地铁口。突然她站住,脑子里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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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啊。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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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口有人唱着斑马斑马。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这首歌的原唱现在播放器上没版权了,周衷想,谢谢你唱给我听。

她蹲下来开始哭。她今天不是拿的手提包,而是背着一个双肩包,这导致她蹲下来哭特别方便。于是她开始哭。

她听着那个吉他和弦。按照她弹小星星的水平,她听不出什么1234567,她想着回去之后搜一下,内心活动会高雅很多。

我活着干什么呢。她想。走出地铁口,这就马上到大学城,人还是很多,像学生不像学生的人都很多,她想,我活着干什么呢。

假期回她南方的家,她买车票没看站,到了一个破站,她在那里被人挤来挤去,她站在路中央呆若木鸡,人们挤啊挤啊,她为了保持平衡而挪动脚步,这就把自己带到了检票口,继续这样带到候车室。不断有人超过她,挤走她,踩她的鞋,她躲开了,她身上背着两个包,拖着一个大箱子,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晃来荡去。

她想。要这么多人干什么呢。这么多人在这个假期跑来跑去的意义是什么呢。有意思吗?和家人见一面?然后继续自己没什么意义的生活?

可是什么样的人生有意义呢?每天晚上她放下手中的笔,都觉得自己又度过了没有意义的一天,除非那一天她看了一本好书一部好电影,甚至一顿好饭也不会让她觉得更有意义一点。可是那样就是真的有意义吗?我看完书和片子获得了什么呢?

我看电影没有意义的话,演片子有意义吗?我去读电影学院,去上台词课,去看演员的自我修养,去感受不同的人生,这样有意义吗?我不如去走秀吧。真的很好看。她想起某个模特悲悯天下的眼神。她觉得自己也有这样悲悯的心,只是她悲悯自己。那么我去走秀好吗?如果我的身高足够。每天穿着高跟鞋练习台步,一遍一遍地走,这样有意义吗?这样就有意义吗?

会有很多人喜欢我。会为我哭吗?像我听到斑马斑马一样哭吗?我知道他们为我哭也会觉得奇怪吧,我认识你吗?为什么要为我哭呢?

现在没有人为她哭。于是她为着这首歌哭了。

她为着自己哭了。

不远处沈墨看着她,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看手机。丢不了的,他向林一发道,她总是这样的。

总是这样?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年吧,在我认识她的第二天,陪她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放到将近结尾她哭得怎么说呢,我本来睡着,然后醒了。

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林一有点惊讶。

因为我看过一遍了。沈墨回答。

他抬头去看周衷,她蹲在那里,好像夏末秋风里一只濒死的蝉。

她对自己唱着。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

斑马,斑马,你睡吧。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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